2018年的尾聲,我們一邊進行無辜者及家庭的個案工作,一邊籌備無辜盟的成立。在一千多個日子裡,我們收到來自13位在監無辜者超過200封信件。本篇「無辜者的告白」特輯,共摘錄2018年至2021年5月期間的40封無辜者來信,每封信都是無辜者對自身處境、摯愛的家人及社會大眾的告白。
對這些還在監獄的無辜者而言,明明沒有犯罪,卻被視為犯人,人身自由被禁錮。但在監獄管理者眼中,入監服刑的受刑人都是做錯事、得接受矯正及懲罰的人,沒有所謂的「無辜者」,這種自身認知和他人評價間的鴻溝,不停的敲擊無辜者的心。
加上監所配置的社工與心理師人數過少,難以深入了解每位無辜者的「冤情」及潛在需求。無辜者不斷在無能為力的情緒中循環——無法為自己做任何決定、沒有人願意相信自己清白——而孤立無援。
無辜盟透過監所訪視和書信往來,長期穩定的陪伴無辜者,提供個人情緒支持,讓他們知道除了家人以外還有人相信他、沒有放棄他;社工也成為無辜者與家庭的中介者,讓無辜者及家庭雙方能即時得知彼此的近況。
每一次的個案工作都是重要的過程,讓無辜者向內重新建立自信,當一個人能面對並相信自己後,才有可能向外與家庭或社會進行連結。
翻開無辜者們的來信,我們歸納以下四大主題,希望透過線上博覽會的方式呈現給關心在監無辜者的朋友。
【第01-05封信】當冤案降臨|勢不可擋的冤案衝擊
【第16-25封信】親愛的家人|親愛的你怎麼不在身邊
【第06-15封信】辛酸誰人知|滿腔苦水向誰吐
【第26-40封信】有你的陪伴|沒有血緣的家人
【第01-05封信】當冤案降臨|勢不可擋的冤案衝擊
「我含冤入監時,我家中也剎時失去經濟重心,再也無法過著昔日平凡生活,家人都必須另謀生計,是我比較擔憂的」
「看著眼前髮妻、拙女,為愚囚冤案操勞奔波,更因此而一起受苦,為圖一日三餐溫飽,必須忍受旁人異樣眼光,在日晒雨淋下擺攤維生,全年終日不得閒,宛如正在上映一部活生生遭司法誤判家庭寫實戲碼」
「回家的日子愈來愈近了,你說我未來的工作,我是有想過,我已經四十幾歲了,要進工廠上班應該不可能了吧」
「雖然她(女兒)向我表態先就業再就學是她自己決定,但我知道她是想減輕家中負擔,不願就讀大學,所以這也是我心中的痛,抱歉,讓你見笑了」
「她(太太)上禮拜來會客時,被我所發現(手受傷),雖她輕描淡寫,但在我眼裡看來,她是強忍受傷之痛,只是為了不讓我擔心而已,所以才想您代為詢問手傷是否好轉,以及提醒多注意身體防護。這也是目前蒙冤身陷在此的我,無奈的心聲,「任何事都幫不上家裡的忙啊」
【第06-15封信】辛酸誰人知|滿腔苦水向誰吐
「憑他自以為是的幾句話就定了人生死,害人也無需動刀動槍的人,有時他們比黑道更可怕,卻又叫人拿他奈何,有時真的想罵髒話,但罵又能怎樣?沒有的事被硬拗到有,是人試問這口氣如何吞下?」
「別人也許還有時間、青春可以等待,但我有嗎?還有多少呢?有時候想到真的不禁萬千感慨,不想去想去提,也不禁要嘆啊…這就是人生嗎?這就是基層百姓的世界嗎?有時也真想說算了,卻又是吞不下這口氣,越想情緒越負面,就別想別說了,人生真不如一笑置之,對嗎?哈…笑得出來嗎?」
「其實在獄中長久以來常感身體不適,……三年多前在跟醫生討論病情,可能是因為壓力導致胃病,這一年來已改善許多,只是有時發生這些狀況都沒有告知家人,不想讓他們擔心」
「紙袋的工場,況且這裡作業金一個月大約不到300元,很可憐,如果要靠作業金,可能會餓死」
「不是我愛嘲諷自己,其實囹圄生活就是這樣,每逢佳節、假日就是完全被拘禁在舍房裡,如果自己不找一點事做,又睡不著的,抗壓性不夠的,就不難想像不會胡思亂想了,說是清閒,表面上看來還真不為過,因為可以什麼都不做,記得呼吸就好,但實際上,在精神與心裡的壓力,只有身陷其中的人才知道」
「還是沒有消息,真的很煩可是也很無奈,也是要忍耐的等下去」
「心裡實在有好多抱怨的話,真的不知向誰說去」
「寫這封信給你們的時候,心情非常低落,……就先這樣了,現在的心情很亂也寫不下去,所以等過幾天,冷靜一下再敘」
「人總是在落難的時候希望抓到一根浮木,讓人們得到希望,人若無希望就像是行屍走肉一般,就像佛教裡面所說的光確來照耀我們,有了希望就有了機會,有了機會就如同找到了生命的出口一般,人走到谷底就只能往上爬的道路,也無路可走」
【第16-25封信】親愛的家人|親愛的你怎麼不在身邊
「很擔心父母和孩子在心靈上的壓迫和煎熬,因為現在只是四級,一個星期只能看家人一次,也比較想了解家人的情況,有空閒的時候,能否麻煩你在這段時間關心一下家人的狀況,雖然很冒失的請求,但是感謝你了 3Q My dear good friend, I will give you a big hug to show my gratitude after I get out of prison here.」
「(女兒)每次寫信給我,每次都叫我快點回家,其實我也想,只是回不去而已……我很擔心,不過一直有你們陪同下,真的讓(讓我)放心,我知道你花了很多時間,謝謝你……辛苦你了,為了我母親又為了我小孩這樣跑,這些的點點滴滴全部都在我心裡」
「我也很想家人來看我,但知道家裡環境不好,所以不敢過份的奢望家人一直來,這幾年一直有(你們)來看我,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雖然我所收到只是幾張你們相處合照,在別人眼中或許只是稀鬆平常,但對我而言,卻是難得可貴之物,在此只能透過你們幫忙來了解目前家人最新生活情形,真的謝謝你的付出與關心」
「感謝倆位的友情擁抱,使我有很溫暖的回憶,好像抱到我女兒一樣,這些年來也一直想要抱一下女兒,可是真的沒機會,真是想念,好在有倆位常來看我,使我的懷念就不會那麼重,關久了就會思鄉」
「因為最近這幾年,我母親腳行動比較不方便,所以我都沒有再申請懇親」
「今年確實很冷,你們也要多穿一些衣服保暖,我在這邊太遠了,所以家人也都無法前來接見」
「我很需要你們的幫助,有你們幫我連絡家人,我也放心多了。我知道走進監獄,要回家是很不容易的……我看了(與家人合照)照片也放心多了,好多年沒見到我哥哥的身影,雖然是照片中但我很開心」
「說實在收到您寄來照片,雖只有兩張,仍令我十分感動不已,甚至好幾天見照片才睡著,畢竟在圍城高牆內,能見到家人照片及了解目前動態,實屬不易,實在太感謝您了」
「我要謝謝你把(女兒)當自己的孩子一樣,買生日禮物給他們又幫他繫鞋帶的,真的很細心,不知道他的心裡感受如何,而我是很感動的」
【第26-40封信】有你的陪伴|沒有血緣的家人
「謝謝你們這一年多來的關心與陪伴,你們所做的在我心中都是很有意義的,可是相對來說,大部份的社會大眾對於我們在監中的無辜者都是抱持懷疑的態度的,所以有你們的支持與鼓勵,讓我更加的想讓自己洗脫罪嫌」
「在月初得知我假釋監務通過,已經送交法務部審查了,能不能順利通過早點回家與家人團聚,就等最後的結果。非常感謝你們這麼多年來的關心與付出。在我漫長的刑期當中,真確的感受到希望和溫暖。」
「你寄來的信我看了好幾遍……在家裡拿著水管洗地板就讓我很深刻了,這些日子裡的點點滴滴,我都記得,還有你寄來的信,從第一封開始到現在,我都還留著,同學都笑我留著做什麼,但是對我來說很重要,有多重要我不會說,我從小到大都這樣,等我回去以後我會一張一張看過,因為有些回憶是甜蜜的」
「我雖無在場,但隔日聽聞我老婆敘述滿不錯,相談甚歡,在此我真的謝謝您能每月撥空陪伴我家人,使他們在支持我平冤之路不再孤單」
「你們的信裡帶著濃濃的關心,讓我感到好窩心,尤其提到與我妹話家常的點點滴滴,讓我好似重溫往昔,以後的片段與溫馨藉由你們的闡述,尤如身入其境,已好久沒有這種感覺,對於你們的細心與關心,我真的很感謝你倆位……相片我很喜歡,有家人團聚的感覺」
「家人受我冤案拖累,被逼接下家中生計,所以我也不敢奢求他們回信,只求他們身體安康,幸好有你來信鼓勵,使我能繼續堅持申冤平反信念,在此提詩一首感謝您:正逢月圓人團圓,奈吾身陷圍城中,此有無辜聯盟救,昭冤沈雪獲重生」
「你們讓我覺得很幸福,因為很多同學都沒有人可以寫信,寫信跟你們聊天也很愉快」
「看到你用心畫的蛋糕內心很是歡心又感動……你不用擔心我的心情,因為這起案件才能遇見如此美好的你們,在茫茫人海無數的人,本來沒有任何交集,因為這事才會建立這份情感,……,在墜落谷底時才會特別的重視」
「從去年5月至今年2月為止,非常謝謝每個月都固定前來關心,總共探望10次耶!更感恩都帶面會菜及購買物品和協助寄$,辛苦了」
「我有收到你的信及照片,感謝你對家人的關心,還帶他們去散散心」
「其實你在我心中不只是朋友,還是我的貴人,因為你真的幫助了我…每一次你說要來看我,這幾天就開始很期待你的到來」
「其實很久之前我的心裡早就埋下了一顆你的種子了,這輩子不會忘記你的……我知道你對這份工作很熱情也很努力,可是你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聽到你說生病了,我心裡痛痛的,因為這幾年都給你照顧,已經有感情了」
「這次你買蛋糕給我,真的很給力唷!很多同學說想跟你認識,我說不行是不是很自私哈哈……我發現見到你不敢表達的話反而用寫信的比較好哈哈,其實我很少在過生日的,我很開心,謝謝你」
「我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但是我希望一直有你的陪伴,可以嗎?真正的朋友不需要多」
【第N封信】過去到未來|無辜者的告白
當我們埋首過去一千多個日子裡無辜者從監獄寄出的書信,時而沉重、時而甜蜜的告白,再次翻攪著我們的心。
未來的日子還很長,我們會繼續寫下去——寫無辜者的信、寫無辜者的故事、寫我們之間生命的交會——在不能見面的日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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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無辜者行動聯盟,為台灣第一個專責提供遭受司法冤判的無辜者與家庭所需之社會福利與工作的非營利組織。我們服務遭受司法錯判的無辜者及家庭成員,協助健全個人、家庭與社會關係,搭建自助助人的網絡。我們的工作不只關注司法、獄政議題,更直面因冤案衍生的各種困境,諸如無辜者入監及出監的生活適應、家庭欠缺重要成員的分工乏力而衍生的經濟與隔代教養等問題。我們致力於連結司法、心理、家庭、經濟與社會各界的資源與專業,陪伴無辜者及家庭成員走向社會復歸的路。一個人會孤單,但一群人就能產生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