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辜者的社會復歸|阿水回家了 /Ⅰ/

無辜者阿水含冤入監前將獨自扶養的一雙幼女託付給年已七十的母親照顧,自己搭車到與家相隔好幾個縣市的監獄報到。一晃眼六年多的時間,阿水終於迎來假釋通過的喜訊( https://reurl.cc/Dd3OMd )。今年年初,阿水總算實現了他多年來的願望──「這麼多年來,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

去年,我們得知阿水的歸期後曾多次與他討論返家計畫,包含盤點生活物資、各項需求及出監的交通方式( https://reurl.cc/KpMXLg )。只不過,阿水雖然清楚自己的出監日期卻無法知道確切的釋放時間──須視監所當天出監人數,分匹釋放。「沒關係,我們當天一大早到監獄門口等你,讓你一出來就可以看到人」看著憂心的阿水,我們笑著提議。阿水不好意思地說:「真的可以嗎?」,我們異口同聲地說:「當然沒問題!」。

阿水出監的那天,我們一早驅車南下趕在9點抵達監獄。遲遲不見阿水身影的我們,站在監所的大門口探頭探腦、拉長脖子望向大門,只要看到人影便緊張不已,因為我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終於看見阿水的瞬間,我們忍不住大喊:「阿水!這邊!」隨即飛奔到他身前、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每次與我們見面都開心不已的阿水,今天卻像換了一個人似得──只見他直挺挺地站著、傻楞楞地看著前方,幾乎說不出什麼話。「有點不像真的」大約過了半小時,回過神的阿水與我們分享走出監獄的心情。

「沒錢」成為返家的阻礙

在監獄大門口,我們迎接阿水的雀躍,與其他行單影支的受刑人臉上的落寞,形成強烈的對比。多數的監獄位在偏遠且交通不便的地方,若是沒有親友相伴,返家的交通工具與車資都會是難題,尤其像阿水這樣跨縣市移動的社會復歸者。

在監獄大門口,我們迎接阿水的雀躍,與其他行單影支的受刑人臉上的落寞,形成強烈的對比。多數的監獄位在偏遠且交通不便的地方,若是沒有親友相伴,返家的交通工具與車資都會是難題,尤其像阿水這樣跨縣市移動的社會復歸者。

不只返家的交通要花錢,出監後直至找到工作前的吃穿用度都是筆開銷。然而,在監受刑人每月微薄的勞作金,已難支應日常開銷,更別提能有多少存款。為了減少阿水復歸社會的障礙──物質基礎是首要門檻──我們決定為阿水支付這趟返家旅程中所有吃、穿及生活準備的花費。

「我們太開心了,這是慶祝你『新生』的禮物!」我們笑著說。

整裝出發,找回自己的身份

阿水出監的第一個任務是前往地檢署及居住地警局報到,並需檢附證件照。入監多年的他,手邊並沒有近期的大頭照,「我想要先去剪頭髮,再去拍證件照」是阿水的期待。我們陪同阿水前往家庭理髮廳,修剪他為出監做準備、留了兩個月的頭髮。「這樣清爽多了」剪完頭髮的阿水看著鏡子笑著說。

由於假釋相關規定,受刑人必須在出監當天完成報到手續,待阿水將門面打理好後,我們透過手機搜尋鄰近的快照機台,讓他快速取得兩組證件照。「現在還可以這樣拍照喔?」過去居住在偏鄉的阿水對社會的變遷感到新奇。沒有交通工具也沒有手機的阿水,實在很難想像隻身一人將如何在今天的期限內,跨縣市移動、自己搭車,完成剪頭髮、拍照及報到的任務。

學習「智慧」生活

出監前我們與阿水規劃出監生活時,曾考量阿水的經濟負擔將二手手機作為聯繫工具列入選項,但阿水有不同的考量,「我還是辦新手機好了,因為二手機不知道前一位使用者是誰……萬一又捲入什麼事情,我的假釋就被撤銷了」阿水說。

冤案帶給阿水的創傷讓他對未來的生活戒慎恐懼,好不容易盼到回家的他深怕出一丁點差錯,又要結束自由的日子。

於是,我們帶著阿水到通訊行辦門號和新手機。在經過多方比價與資費的考量下,挑選了最適合的資費方案並將手機作為禮物送給阿水。「現在透過網路來打電話,不要電話費喔」我們和阿水解釋。從設定電子郵件帳號、下載通訊軟體APP及如何文字傳訊息至視訊通話,一步步帶著阿水操作、反覆練習,讓他熟悉智慧手機的生活。「這個是QRcode,現在因為疫情的關係,進出店家都要實名制」我們向阿水解釋著,並教他如何掃描QRcode並傳送簡訊。

我們看似習以為常的智慧生活,對剛出監的阿水來說像是一個異世界。例如,阿水不知道如何利用網路查詢公車班次與路線、不會使用地圖。這些智慧生活的一切,無法在一天內學會。短期內沒有交通工具又住在偏鄉的阿水,接下來要面臨自行搭乘大眾交通工具,定期到警局與地檢署報到的困境,這一切讓阿水感到茫然。為了緩解阿水的不安與焦慮,我們約定陪阿水從家裡出發,實際走一趟而不只是口頭告知搭乘車班與上、下車地點。

這天上午,我們前往阿水家,在乘車前帶著阿水至超商購買悠遊卡並教他儲值,協助下載公車及台鐵的手機APP並說明操作方式,讓他學會用手機查詢公車路線及時刻表,或透過google map規劃交通路線等。旅程中我們邊聊天邊重述乘車的要點,偶爾穿插「隨堂考」確認阿水的學習狀況。

「今天你們教我坐車,我有比較知道怎麼坐了,這樣我下次就可以自己搭車了,真的很謝謝你們」阿水說。出監第一天,看到車子會不自覺往後退的阿水,這次已不再害怕呼嘯而過的車輛,也逐漸熟悉住家附近的交通方式,「我現在安心多了」阿水說。

家鄉成異鄉:重新安頓生活

在監獄中八、九點便就寢的阿水,出監的第一天為了報到及辦妥相關事宜,直到晚間九點還與我們在大賣場選購較急迫的生活必需品,像是牙膏、牙刷、衛生紙、毛巾等,至少要暫時安頓這幾天的生活。「會不會很累?」我們看著睡眼惺忪的阿水問道。「還可以,你們一大早就來接我,更累」阿水笑道。

當我們驅車抵達阿水家時,已是午夜十一點。阿水的老母親在家門口放了冬天藉以取暖的木柴,燃起的木柴在黑夜裡閃爍著火光及大量的濃煙,阿水跨過鐵爐走進家門。「哇!家裡怎麼變成這樣」看著多年不見的家已不是他想像的樣子,阿水驚呼。客廳矮桌上一盤盤的菜是阿水的老母親為他準備的,這是我們在阿水家見過最豐盛的一餐。

阿水巡視了家裡一圈,看著陌生的家中堆放著用不到或不屬於自己的雜物,「這幾天我再來好好整理」阿水說完,隨即走到臥室翻找自己的證件、存簿,偶然撇見放在袋中的照片,看著原本充滿回憶的照片因潮濕而損毀,「照片怎麼變成這樣?」阿水訝異地說。

夜已深,我們忙著將早上剛從無辜盟支持者手中拿到的物資──二手床墊──放在床上並舖上乾淨的床包,希望阿水今晚能好好休息。

接下來的挑戰:坐牢的事實

回到家鄉生活,尤其相較於都市,阿水的居住地人口少且村落的街坊鄰里更常互相走動,對於坐牢這件事更加難以掩蓋。

這天,原本想去郵局重刷存簿、確認手邊財務狀況的阿水,卻發現當時開戶的印章已破損只能重新申辦;同時,在監期間無力負擔國民年金的阿水,前往公所詢問積欠的國民年金費用。當郵局行員好奇阿水的存摺為何六年來沒有交易紀錄、當公所承辦人困惑國民年金欠繳的原由時,阿水只能說:「因為我剛關出來。」阿水說,他不知道那些規定,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問才好,只能表明自己剛出監、什麼也不懂。

在家鄉,想隱瞞自己坐牢幾乎是不可能的,但解釋自己是受冤入獄又太難。「沒關係,反正我坐過牢是事實」阿水說。不避諱坐過牢的阿水心中很清楚,街坊難免會說閒話,但不可能因為這樣就不在這裡生活,「沒關係,見面頂多點個頭、打聲招呼就好」阿水說。畢竟,生活還是要過下去。

社會復歸,未完待續。

#無辜者阿水 #社會復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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