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堅持的意義──來自無辜者的信

「被冤枉的時候,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每個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難以言喻的傷、難以言說的痛,遭受司法錯判的無辜者也是。蒙受不白之冤、進入監獄的無辜者,最哀傷的心情就是「信任及彼此連結變得如此艱難」。然而,在關係中受的傷也能因為關係的連結而被療癒。我們以每月定期的監所訪視,及一份熱騰騰的會客菜,成為與無辜者建立連結的敲門磚。當一個人,對自己的未來沒有任何期待、對生活沒有任何想像,甚至在自己的外在與內在世界慢慢放棄與外界的聯繫時,我們的工作就是成為無辜者建立關係的「一座橋」--透過這座橋讓無辜者能在高牆內與外面世界相遇、開始相信有人願意傾聽他們的各種情緒;讓無辜者知道,在鐵窗外我們一直都在。也正是在這樣的連結中,讓悲傷有機會被療癒、讓行動的意義被看見。

無辜者信福大哥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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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字這條路- 並肩同行的「牽」與「絆」

文/楊雅伶(台灣無辜者行動聯盟 社工主任)、黃芷嫻(台灣無辜者行動聯盟 執行長)

逃亡或入獄,今天你要選哪道?遭受司法錯判的無辜者一旦有罪定讞,明知自己冤枉卻很難透過重啟審判而還自己清白,這時只剩兩種選擇--逃亡,或是認命的入監服刑延伸閱讀:無辜龜文章-申冤怎麼這麼難。只是走上了冤字這條路,不論做出哪個決定,其實都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往後的人生已乘載著冤案的沈重。

嘎然而止的日常

逃亡,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沒有名字的生活。

無辜者陳龍綺原是海產店老闆,在2009年捲入一起趁機性交案,法院以DNA鑑定「不排除」陳龍綺,認定他與另外兩名男子性侵兩位被害人,縱使他始終喊冤,法院仍判刑四年有期徒刑確定。陳龍綺不甘受冤,舉家逃亡。一夕之間從老闆淪為人人喊打的性侵逃犯。在逃亡的日子裡,小孩不能叫他爸爸,每天活在恐懼中──擔心自己哪天就要被抓進去關──經濟上更是山窮水盡。「我成為一個沒有身份的人,什麼事情都無法自己出面解決,感覺自己很沒用啊,人生為什麼變成這樣?」冤案平反後的陳龍綺說延伸閱讀:冤案走一遭 人生RESET)。

選擇入獄,同樣也成了一無所有。失去家庭、工作與自由。在監獄裡,通信與親友接見的次數都有限制;作為家庭重要支柱的無辜者,不僅無法參與家庭裡的各種決定,反而需要家人的照顧以支撐入監服刑的生活開銷。被法院錯判而入監的阿水(化名),進去前孩子才國小,轉眼已是國中生,待他出監,孩子大約已高中畢業,重要的成長階段,父親成了缺席的那個人。

阿水無法參與家庭的日常,更無法陪伴親人的離世。阿水的哥哥過世時他無法送哥哥最後一程延伸閱讀:來不及告別—生離,還有死別,種種的辛酸苦痛只能獨自面對與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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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捐款徵信及工作報告

氣溫明顯驟降的11月,冬日的冷風一波波襲來。這個月,聯盟進行了北、中、南區各六次的監所訪視,對於在監的無辜者來說,夏天待在不通風的監所舍房,汗水與潮溼的環境常使皮膚出狀況,進入冬天後則時常著涼而出現感冒症狀。不論哪個季節,無辜者在監所的時光總是難熬。

明明沒有做的事,身體必須被困在監獄,面對作為「矯正機關」的監獄,無辜者卻不斷面臨「無法矯正」的心理困境(閱讀更多:https://reurl.cc/YlRmZO)。這樣的日子過久了,無辜者常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來面對時暖時冷的天氣,如同面對時晴時雨的司法進度、家庭變化甚至死別。自嘲若天冷著涼了,就能有人陪去看醫生的無辜者源修大哥,用著自己的方法,來看待這不得不的一切(閱讀更多:https://reurl.cc/e57QnM)。這是無辜者的求生術,畢竟現況難以改變,日子總是要過下去。

隨著變化的天氣,監所的無辜者換上冬季的長衣、長褲。「(睡覺)有換厚棉被了,但是太厚了……」,無辜者阿山兄說。原來,所謂的「棉被太厚」並不是因為覺得太熱,而是他的舍房只有大概一到兩坪,整間睡滿時會有十二個人,「有時候我睡著了,棉被滑過去,弄到同學,就吵醒了」(繼續閱讀:https://reurl.cc/b6aeay),人在監獄,總有萬般的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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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冤案失去的童年

在爸爸因冤入獄前,妹妹與爸爸的親子時光是多彩多姿的,不管是溪邊釣魚、唱歌、烤肉,甚至是晚上的叢林探險。「爸爸會教我們找羊奶頭,找到會獎勵10塊錢,而且拿來煮湯很好吃」;「我們也會找竹筍、砍竹筍來吃」。孩子眼睛閃著光芒,不斷重複「我爸爸真的很厲害ㄋㄟ」。

「但是再也不可能了」,孩子某次語重心長的說。最需要爸爸陪伴的年紀卻沒有爸爸在身邊,假日對偏鄉的孩子來說只是一個個不用上課但無所事事的日子。為著孩子的這句話,聯盟利用監獄每月開放一次的假日會客,帶孩子來監獄探望爸爸,同時也帶孩子走走玩玩,彌補他們失去的童年。

這次,我們帶孩子體驗陶藝DIY,第一次接觸陶土的孩子顯得很興奮,「我要做一個愛心形狀的杯子」,孩子說。專注的孩子,一腳踩著機器維持轉速,兩手慢慢的拉出杯子的形狀。

爸爸因冤入獄的孩子, 非常珍惜每月一次探望爸爸及出遊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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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矯正,矯正了什麼── 談冤案無辜者無法「矯正」的心理處境

遙遠的監獄:隔離社會不想看見的一切

監獄,對我而言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

這個遙遠不僅僅是地理空間上的遙遠,同時也是心理空間上的遙遠。對多數在這個社會上的人而言,監獄可能都是一個我們不曾想像,不曾想過跟自己會產生關係,感覺產生關係就不是什麼好事情的地方。

高聳威嚴的牆壁,隔絕外界世界與「罪犯們」的牆壁,光是靠近就會讓人心生畏懼。每個犯人一次可以有兩至三個人進行探視,探視前要登記身分證件,一次可以帶兩公斤以下的會客菜,會客菜是有些規定的,不能有骨頭、不能有湯湯水水之類的,於是有許多賣會客菜的店家,會販售符合規定的會客菜,並且準備好需要填寫的表單,甚至可以貼心地幫你填寫這些表單。

會客菜一袋沉沉地,我忍不住有點納悶:「給一位無辜者這樣的分量,會不會害他一餐過量?」走入監獄我才知道,原來受刑人吃飯時間都是跟自己舍房的同學一起吃,二公斤的會客菜不是自己「獨享」而是會分給同學吃。如果,有的舍房內的受刑人數較多,有時候二公斤的會客菜,一個人其實分不了幾口。

在監獄裡的生活樣貌大抵是:起床,下工廠做工,吃飯,跟舍房同學聊聊,盥洗,睡覺。所有你在乎或關心的人事物都在高牆的外面。你沒有辦法因為自己很想知道就能知道。有許多審核的關卡,很遠的距離。你能接觸到的東西多半都是被審查過的,而你的言行都是被標定分數的,好換取假釋,或是換取比較好的級數,讓自己能多跟外在世界接觸。

矯正的箝制:用你的需要交換你的自我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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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所訪視|在海上的歲月

聯盟在台灣四處跑透透,穿梭在各地監所探望無辜者,有時搭高鐵、搭火車或開車、騎機車,但從來沒有搭過船。無辜者阿勝哥在捲入冤案以前,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船長,我們好奇的問著關於他在海上的故事。

「我八歲入學,十四歲國小畢業之後,十五歲就開始跑船了啦」;「一開始從在船上煮飯的做起,我煮飯煮了兩年,後來才升上船員,20歲當上船長」阿勝哥說。一直到捲入冤案的五十六歲以前,阿勝哥都一直做著船長的工作。四十多年的跑船生活,阿勝哥說自己早已習慣寂寞的生活。

「從以前我就都是跑國外的,一趟船出去通常都是兩年半才回家」。阿勝哥解釋,因為一趟船好不容易開到遠洋工作,所以一次出去都很久,也因此阿勝哥往往一年才回台灣一次,看看太太與子女。「我每年過年都會回來台灣七天或十天不一定;船就先停在印尼的港口,我自己搭飛機回台灣」,阿勝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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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所訪視|日漸消瘦的身軀

無辜者阿忠哥,進到監所已四年多,這次才隔了兩個月沒見,阿忠哥又變瘦了:除了雙頰明顯的凹陷,下巴跟眼角的皺紋好像又變的更深了。四年,不惑之年的阿忠哥始終未能達到不惑的境界,他最不解的就是:為什麼我要為了一件我沒有做的事,被迫和老婆分開?

問起阿忠哥,之前腿部的蜂窩性組織炎有沒有好一點,阿忠哥說:「腳好了,不用擔心」,但阿忠哥從去年到今年,斷斷續續吃了將近一年的西藥,從皮膚病、退化性關節炎、拔牙、流感到蜂窩性組織炎,「我本來很健康,都沒有什麼病痛的」,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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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所訪視|跨越言語的心意

剛在監獄度過65歲生日的無辜者阿勝哥,在監所裡已逾七個年頭。他的四位孩子中年紀大的已在工作,最幼小的女兒也已是讀高中的年紀。除了年節放假,兒子、女兒平常都在外地忙著完成賺錢、讀書,即使彼此思念,也難以常常見到一面。阿勝哥的妻子有空的時候,就會騎著機車,大約一小時的車程,帶上一些阿勝哥喜歡的食物,到監所和丈夫聊天傾訴,彼此陪伴。

阿勝哥,一位活到65歲「連毒品長什麼樣子都沒看過」的他卻捲入一起運毒案,重判十八年。眉宇之間總是透露著和藹與慈祥的阿勝哥,每次提起司法判決的內容都需要盡力壓抑心中的委屈:「沒有證據,在那邊給我攪來攪去」。挫敗連同思念拼命翻騰著他的人生。

「我沒有你們的照片?可以寄給我嗎?這樣我心情不好時可以想想你們」,幾個月前阿勝哥第一次提出的「請求」著實讓人鼻酸。從那次起,我們在沒能見面的日子裡,總是透過書信和照片與阿勝哥分享監獄外面的生活。我們習慣在鐵窗關閉前以「小愛心」的手勢向他告別,阿勝哥總是笑著模仿我們的手勢。直至近日阿勝哥才說:「你知道嗎?我其實知不知道你們這個手勢的意思,是同學教我我才知道」。在阿勝哥身上我們發現,比起語言、文字或手勢,真誠的心才是溝通的關鍵。即使他不知道手勢的實際意涵,卻能體會這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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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所訪視|在希望與失望之間

大家還記得在監獄中畫素描的阿朗哥嗎(https://reurl.cc/vnvjxN)?在冤案平反的希望與失望間掙扎的阿朗哥,就這樣在監獄待過九個年頭,年逾八十歲的老母親始終在等待阿朗哥回家團圓。九月時,阿朗哥曾說,冤案能不能平反是其次,現在他最在意的是就是盡快假釋回家,向年邁的母親盡一盡他為人子女的責任。

這次與阿朗哥見面,依舊笑臉迎人的他卻掩蓋不了眼下的黑青。「這陣子都睡不著……現在知道假釋沒過,有好一點啦」,阿朗哥苦笑著。在監所考上街頭藝人證照、比賽得名的他,將他所有的冤情及監獄中的各種獎狀,連同他最大的期望都一併賭在這次假釋,但還是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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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案走一遭 人生RESET》陳龍綺專訪

編輯/黃芷嫻 

海產店老闆陳龍綺,在2009年捲入一起趁機性交案。法院以DNA鑑定「不排除」陳龍綺,認定他與另外兩名男子性侵兩位被害人,縱使他始終喊冤,法院仍判刑四年有期徒刑確定。陳龍綺不甘受冤,舉家逃亡。一夕之間從老闆淪為人人喊打的性侵逃犯。2013年,法院以新的DNA鑑定「排除」陳龍綺的DNA開啟再審,2014年陳龍綺沉冤得雪。

本篇為台灣無辜者行動聯盟專訪稿,冤案已然平反的陳龍綺,從受冤逃亡到現在的心路歷程為何?他和家人在法律之外遇到什麼難題?為何對他來說司法並未給他應有的「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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