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應武漢肺炎疫情的影響,不論是在監所裡的無辜者,或是前來會客探視的家屬、朋友,一律必須戴上口罩方能辦理接見。在監所外的我們,可以到藥局以健保卡購買,即使大排長龍仍有買到口罩的機會,但在監所裡的阿勝哥,卻連想排隊購買口罩的機會都沒有。
監所訪視
監所訪視|慢慢變老的身軀
1990年,王信福捲入一起船長卡拉ok的殺警案,關鍵的重要證人被國家槍決, 無法再出庭作證,死刑冤案王信福也成為「司法活化石」(https://reurl.cc/5g7XZz)。
今年,信福大哥已經68歲。去年初,信福大哥的膝蓋出現退化性關節炎的症狀,影響步行速度。這次探視信福大哥,只見他扶著樓梯的扶手緩慢地從地下室走上來接見室,顯得相當吃力。一旁擔任雜役的同學(受刑人之間彼此稱呼對方為「同學」)見狀,連忙走到他旁邊攙扶著信福大哥。
前一陣子霸王級寒流來襲,也影響著信福大哥的膝蓋,「天氣冷的時候會比較痛」信福大哥說。即使在監所能夠申請看醫生,但醫生能給的治療,大多仍是開止痛藥物以緩解疼痛症狀, 「止痛藥我都不敢吃,那個對身體不好啦」信福大哥說。除了藥物,退化性關節炎仍可接受其他的復健治療,諸如熱療、遠紅外線、超音波等等,但對於身在死牢的信福大哥而言實在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監所訪視|在海上的歲月
聯盟在台灣四處跑透透,穿梭在各地監所探望無辜者,有時搭高鐵、搭火車或開車、騎機車,但從來沒有搭過船。無辜者阿勝哥在捲入冤案以前,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船長,我們好奇的問著關於他在海上的故事。
「我八歲入學,十四歲國小畢業之後,十五歲就開始跑船了啦」;「一開始從在船上煮飯的做起,我煮飯煮了兩年,後來才升上船員,20歲當上船長」阿勝哥說。一直到捲入冤案的五十六歲以前,阿勝哥都一直做著船長的工作。四十多年的跑船生活,阿勝哥說自己早已習慣寂寞的生活。
「從以前我就都是跑國外的,一趟船出去通常都是兩年半才回家」。阿勝哥解釋,因為一趟船好不容易開到遠洋工作,所以一次出去都很久,也因此阿勝哥往往一年才回台灣一次,看看太太與子女。「我每年過年都會回來台灣七天或十天不一定;船就先停在印尼的港口,我自己搭飛機回台灣」,阿勝哥說。
監所訪視|日漸消瘦的身軀
無辜者阿忠哥,進到監所已四年多,這次才隔了兩個月沒見,阿忠哥又變瘦了:除了雙頰明顯的凹陷,下巴跟眼角的皺紋好像又變的更深了。四年,不惑之年的阿忠哥始終未能達到不惑的境界,他最不解的就是:為什麼我要為了一件我沒有做的事,被迫和老婆分開?
問起阿忠哥,之前腿部的蜂窩性組織炎有沒有好一點,阿忠哥說:「腳好了,不用擔心」,但阿忠哥從去年到今年,斷斷續續吃了將近一年的西藥,從皮膚病、退化性關節炎、拔牙、流感到蜂窩性組織炎,「我本來很健康,都沒有什麼病痛的」,他說。
監所訪視|跨越言語的心意
剛在監獄度過65歲生日的無辜者阿勝哥,在監所裡已逾七個年頭。他的四位孩子中年紀大的已在工作,最幼小的女兒也已是讀高中的年紀。除了年節放假,兒子、女兒平常都在外地忙著完成賺錢、讀書,即使彼此思念,也難以常常見到一面。阿勝哥的妻子有空的時候,就會騎著機車,大約一小時的車程,帶上一些阿勝哥喜歡的食物,到監所和丈夫聊天傾訴,彼此陪伴。
阿勝哥,一位活到65歲「連毒品長什麼樣子都沒看過」的他卻捲入一起運毒案,重判十八年。眉宇之間總是透露著和藹與慈祥的阿勝哥,每次提起司法判決的內容都需要盡力壓抑心中的委屈:「沒有證據,在那邊給我攪來攪去」。挫敗連同思念拼命翻騰著他的人生。
「我沒有你們的照片?可以寄給我嗎?這樣我心情不好時可以想想你們」,幾個月前阿勝哥第一次提出的「請求」著實讓人鼻酸。從那次起,我們在沒能見面的日子裡,總是透過書信和照片與阿勝哥分享監獄外面的生活。我們習慣在鐵窗關閉前以「小愛心」的手勢向他告別,阿勝哥總是笑著模仿我們的手勢。直至近日阿勝哥才說:「你知道嗎?我其實知不知道你們這個手勢的意思,是同學教我我才知道」。在阿勝哥身上我們發現,比起語言、文字或手勢,真誠的心才是溝通的關鍵。即使他不知道手勢的實際意涵,卻能體會這份心意。
監所訪視|王信福的下一站,能不能幸福?
文/孫小毛 監所訪視志工
我是位有正職工作的上班族,每月一次的假日面會是我定期與所內無辜者碰面的日子,這天也是面會人數最多的日子,因為監所只有週一到週五開放登記面會,但這也是大多數人上班的時間,除非請假,否則只能等待監所一個月只有一次的假日面會。
每次到監所探視無辜者,看著其他會面的家屬人手一袋「會客菜」,不知何時開始,當我來看守所探望死刑冤案王信福大哥也會帶上一份會客菜。雖然菜色就是一般路邊攤的熱炒,或是菜市場就能買到的雞、鴨、魚、煎蛋,對一般人來說很容易吃到東西,對監所內的人卻是難得的美味-如果沒有朋友或家屬帶來,根本吃不到。
每次在接見室,透過玻璃窗看到許久不見的信福大哥,他總是在電話還沒接通前就迫不及待「比手畫腳」-拉拉衣服表示今天天氣很熱、手擦臉部表示他已經熱到流汗、握手把的動作就是問我是不是騎車來監所、手指窗外天空是問我外面有沒有下雨。這些手語傳話是我們二人在多次的見面中慢慢培養出的默契。
監所訪視|聽見女兒的聲音
最近適逢中秋節,各地監所除了會辦理家屬與受刑人面對面的懇親會之外,也會和電信業者合作讓受刑人可以撥打電話回家裡,和家人聊上幾句寒暄問暖。
過去經商的無辜者阿朗哥,在入獄服刑後,兩個孩子被妻子帶至中國就近照顧。每年電話懇親的日子,阿朗哥並沒有抱著太多的期待。一方面因為撥打懇親電話的時間不太固定,五分鐘的時間裡再怎麼打也沒人接的情況並不難想見;另一方面,孩子平常日的白天都要上學,在上課時間也很難開口向老師同學道出「這通電話我一定得接」的理由。
這天看到阿朗哥,他一如以往的掛著滿滿的笑容,和他講起話來,更感覺的到他話語中的飛揚。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他在早上的懇親電話裡,終於聽見女兒的聲音,和女兒聊上幾句已讓身為爸爸的阿朗哥感到大大的滿足。
監所訪視|現在我只想要回家
每個月與無辜者定期的探視,讓我們對無辜者有了「心電感應」-電話接通前,隔著鐵窗,光用看的就能夠收到源修大哥臉上露出「不太好」的訊息,即使有臉上掛著微笑仍抹不去他眼中的擔憂。
無辜者源修大哥必須先通過強制治療的評估,才可以申請假釋,但其實源修大再過半年左右就能「期滿」出獄了,很倔強的源修大哥心想只要再撐半年,我就可以回家了。對源修大哥來說,再怎麼樣也不願承認自己曾經做過那不名譽的事情,但當他越不承認,上課的老師便認為他越沒有悔意,治療無效、評估無法通過、也就無法申請假釋。
但這一切的堅持,最近開始有些動搖。當源修大哥知道自己高齡的老父親住院,身體狀況不太樂觀,姐姐妹妹都在幫忙照顧爸爸時,自己卻被困在這裡,動彈不得。源修大哥跟我說:「我父親那麼辛苦,把我們養大,現在我真的真的只想回家」,已經五六年沒有看到老父親,思念一瞬間湧上心頭,淚水溢滿了雙眼,源修大哥脫下黑框眼鏡用手抹去眼淚,鐵窗這頭的我沒辦法地上衛生紙,只能和源修大哥說:「你真的辛苦了」。
源修大哥話鋒一轉,不停的感謝我們每個月的探視陪伴。冤案很難平反,我們不是監所主管,不是法官也不是律師,不是幫他上課評估治療成效的老師,沒辦法幫源修大哥一圓心願,我們能做的也只有和源修大哥及家人一起走過這段路。對於源修大哥來說,我們的無力感可能是他在漫長的平反上路少有的心靈寄託。
監所訪視|無盼無望的耳順之年
監所探視|無盼無望的耳順之年
每每見到年已六十的無辜者阿山兄,問起他身體健康狀況,他總是說:「還是老樣子,腰會痠、會痛」。
「耳順之年」應是正值人生閱歷豐富,能明辨真假是非的年紀,但阿山兄每天在監所裡,過著單一又重複的日常,以老花的雙眼、緩慢的速度折著被分配的紙袋工作,沒有多餘休閒娛樂的時間與機會,心理、身體老化的速度顯得毫不留情的快。
監所訪視|出外,能不能靠朋友?
在監所度過快十年、遲遲未看見清白曙光的阿朗哥說:「再過幾個月就能假釋了」。當然,阿朗哥也知道,第一次提報假釋成功的機率不大,但人總是要給自己一些希望,日子才比較好過。
阿朗哥過去經商結交的朋友,偶爾會帶些會客菜與他閒聊,得知他即將重返社會,不僅為阿朗哥打氣,也告訴阿朗哥,一些朋友有在關心他何時出獄、願意幫忙他「東山再起」。